Resting... ...

「贾正」上帝花园永青

/业界大佬贾×小花旦正
/有点长…………
/是架空设定,切勿上升正主!

食用愉快!

0

所有故事得有个开端,对不对?新约说耶稣去世又重生,旧神话说盘古开天又辟地,宇宙论说奇点爆炸又坍塌。

这个故事也有个开端。

1

那是个夏天。

说夏天不足以描绘那天的热。距离夏至还有最后一个星期,连空调外机都抱怨的绝好天气,宇内提前万里无云,湛蓝仿佛立秋,而黄明昊坐在大厅里,裹紧西服,冷的像西伯利亚,地板是贝加尔湖平静的水面。

黄明昊坐在观众席看台上一群清一色服装的小孩,他捏了捏眼镜边,等待音乐最后停止,抬手,鼓掌,“哐哐哐”三声,他将手掌拍的很响,而最后一组表演者在这个瞬间突然崩断了,在空气里重重震颤几下,黄明昊听见人群里忽的一阵抽泣声,他坐起来,一语不发,视线笔直,走出大厅,那哭声被他的离开拉扯的更大,但没人安慰那个小姑娘,他们愣愣的站在那儿。

出门后身上立刻浮上来一身热汗,黄明昊衣服口袋里手机没一会儿一阵震动,陌生号码,对面很快出来一个女声,年轻,甜腻讨巧。

“您觉得如何?”

“什么如何?”

“刚才您看的表演?”

“哦……”这时候他想起来这是负责人的助教,今早接机的那位,舞蹈系的。

他于是回想了一下,一场空调箱子里的群体活动,摇摇头。

此刻正好是饭点,学生们推搡着往食堂走,眼镜外和里仿佛两个世界,一个热烈的在翻滚,一个冷静的在旁观。女声听他在沉默,她咽了口口水:“我给您订了酒店,位置在……”

“不了,谢谢。”

“啊?”

“我吃食堂。”黄明昊中指敲了敲手机背板,时间是12:44。

回程的飞机还有两个小时不到。

他叹口气。

“请您在食堂D就餐区稍等,主任会稍后去找您。”那女孩最后妥协,他挂掉电话,点了小青菜炖蘑菇,在F和G区里纠结一下,压紧帽檐躲到一个靠窗的角落喝免费的汤,旁边两个小姑娘没注意到他,自顾自说话。

“今天他表演没来啊?”

“可不是,我同学说是请了病假躲寝室了。”

“病假?不会给那人打了吧?”

“不好说诶……”

“……抢c也没有必要这么排挤人家……”

“哪里只是抢c,我看你们级长就是仗着自己有背景挤兑。”

“嗳……师姐,话不能这么说,谁知道今天他们跳的怎么样呢。”

“还能怎样,不瞧瞧你姐哭成什么样了。”

“哈哈哈,我倒是想看他们得跳的有多糟糕,看都不给看,就怕小姑娘们把贾公子吃咯。”

“瞎说,人家是给学长学姐们当金主来的,合着想吃人的不是也有你么。单反扛着累不?”

“我得防着偶遇啊……”

诶呦……真听不下去……

这边黄明昊把自己缩的更小了,赶紧把饭吧拉着吃完,心想公众人物真不好当,墨镜也不敢带的那么欲盖弥彰,混在人群里太容易被认出来,于是他悄悄的找到后门溜出去,找大门赶紧离开这个三流大学,然而老天也就喜欢跟他作对,根本找不到,他迷路了。

靠。他低低骂了一句。

天太热了,正午的太阳甩着热浪抽在他身上,他摸索到了艺术楼门前,看来是走反了方向,这个点楼里没人,保安甚至都睡着了,塑料饭盒散落一地,他悄悄走进大厅摸出手机找那个小秘书的号码,正在通话,说不定打的正是自己的号码。

真气人,黄明昊靠在白粉墙上叹气,等着手机铃声响起。

然而铃声没响,但他听见了别的声音。

楼道里传来细小的音乐声,确实很细小,几乎要掩埋在蝉声里,但黄明昊的神经正紧绷着,这会儿听的很清楚。古琴的声音。

胡笳十八拍。今天的表演曲目。

他心里觉得奇怪,想起了在食堂里两个小姑娘的对话,于是起身顺着声音上楼,一层,两层,三层,声音响在天井里,这是一天里气温最高的时候,但音乐牵着他的脚活生生爬了五层楼,在这里声音被放大的有些扭曲,他扶着冰冷的瓷砖墙壁仿佛能感受到舞蹈房里细微的震动,里头一定有人在跳舞,但乐句快要结束,于是黄明昊莫名紧张死了,搞的好像这里头是个洪水猛兽,他探了脑袋往窗子里头看。

2

那也是个舞者。

但与先前不一样的是他是一个人,音乐刚好就结束了,他停在最后的动作上,文姬摔断了古琴,褪去了厚重的棉袍,站在原地,望锁了她半生的边塞,不语,谢幕。

“砰”的一声,他倒在地上。

舞者累的快要碎了。这舞很长,他跳到跟颤抖的琴弦一样一碰就碎,紧闭的眼里这时候要是落泪,那观众也要跟着落泪,就是这样,一个悲痛又绝美的表演,舞者把自己演的都欲绝。

黄明昊这下终于知道为什么先前的表演那么糟糕,这本来就是场独角戏,一个人的愁思和断肠,只是精心设计给这个人独舞而已,他太适合,或者说他演的太适合,精巧又天然,一副玻璃制品的模样。

本来黄明昊是想赞叹,但又觉得不对,这时候舞者睁开了眼,一双眸子红通通的,他看着他,透过舞蹈室里三面环绕的大镜子,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惊恐。

他看到我了,用这眼睛给我最后重重一击。黄明昊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偷窥仙子洗澡的牧羊小孩,他好想逃跑,但就是哪里不对,他脚长在泥巴里动弹不得,嘴巴被施了咒语张不开,他被审问着一样心跳的快的难受。

是我来当星探,我他妈的紧张什么。

最后黄明昊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朱正廷。简历摆在他父亲的办公桌上。

3

黄明昊父亲是白手起家从导演做到独立大公司,黄明昊仗着靠山在圈子里十八岁混得也算风生水起,一老一少搭档,各得其所外面也有话题好寒暄,如今黄明昊终于提前体验了一把抢资源的感觉,他缺一张能骗钱的脸,于是亲自去当了一回所谓“圣诞老人”,但看了一圈也找不到什么“值得实现的愿望”。

“找不到就倒闭。”他父亲在电话里凶他。

可最后找了个只会跳舞的小孩?公司是又不是培养音乐剧演员的。

于是后来黄明昊给朱正廷物色经纪人的时候,他问他父亲为什么买他,他父亲瞥他一眼。

外形不错,功底不错。

那您以后想让他往哪儿发展?

演员吧。

确实没错,没过多久他就红了。

而且红的太厉害,一时间就从十八线跳到一线,过程也很普通,从网剧到电影屏幕,走最老套的路线,只不过他连爬都不用学,直接迈开腿就一骑绝尘,大概是他天生就该站在台上供人欣赏,通告代言哗啦啦的砸下来,他是现在业界最香的饽饽,搞的好像所有人都极其崇拜他,恨不得全世界的每一块屏幕都要他碾过去。

黄明昊当初只是觉得的朱正廷舞跳的很美,他也好奇为什么他如此天赋异禀,他看镜头里他每一帧都能是画,抬头有光,低头落泪,笑起来天真烂漫,哭起来肝肠寸断,黄明昊除了第一次看见他跳舞外再没有真正接触过这个人,他是他老板的儿子,只在屏幕里和父亲可以盯着他好好的赞美一番。

是啊,这么好的人,难怪火,不奇怪。

这时候黄明昊没觉得有一丝一毫的怪异,他很自然的就夸出口了。和之前他真正看他跳舞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差别很大。那时候的朱正廷是贵重的多的,现在这可不是他黄明昊独独发现的宝藏了,他现在是所有人的心头肉。

行。没问题。黄明昊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本来也就是自己公司的一个艺人,他还是要给自己老大不小的父亲跑腿的,而朱正廷也要努力让自己发光的更厉害,就这样。


4

变故发生在三年后的一个下大雨的晚上。

红毯走完,朱正廷终于在无数闪光灯里登顶了,他手肘上挂着把长伞走进这个夜晚,站上颁奖台,亮晶晶的光打在他亮晶晶的脸上,他笑的很好看,年轻又有傲骨,一边接过奖杯一边讲稿子上写好的台词,这位子就是他的,他合适,就像他之前演的每一个角色一样合适,一个年轻人的加冕,除了长的稚嫩甚至找不出瑕疵,黄明昊和父亲坐在嘉宾席里该鼓掌鼓掌,该寒暄寒暄,他马上等朱正廷下来,他还有八个采访,接着是酒会,待会儿他会忙的焦头烂额,朱正廷也是。

而当黄明昊终于歇下来找个机会上厕所,洗手的时候,镜子里出现另一人。

是谁都行,偏偏是朱正廷。

朱正廷看起来局促,但有所准备,前提是他喝的酒没有烧掉他的理性,他眼圈红着,脸颊发烫,真的是下了决心找他,黄明昊将手上的水甩掉,朱正廷后退,他张口,然后立刻又闭上。

“…………你好啊…………”

“……您好……”

黄明昊觉得这情形好诡异,之前他逃跑了,朱正廷没追没问,现在他终于来了,自己却想不起来两人还有什么交集。

“你…………有事?”

“我来躲一躲。”

“嚯。”这下倒好,“你……躲什么?”

“我不想他们碰我。”

“谁碰你?”

黄明昊问话里有莫名其妙,朱正廷眼眶更红了,他似乎恼火,但黄明昊不知道他火从哪里来。朱正廷不说话。

我好歹是他老板,他人身安全我总要负责。

于是黄明昊又问了一遍,他走近了,双手背在背后。“谁碰你?”

“都怪你。”

朱正廷闭上眼,他漂亮的眼睛里躲着奇怪的怨恨,但讲话是哭腔吐出来,南方人,软的滴水,这本来是凶黄明昊的话听不出一点凶意来。“怪我?什么怪我?”

没等回答,朱正廷先吐了。

他推开黄明昊趴在水池上一顿狂吐,仿佛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哗啦哗啦水声冲走他的泪水,接着是咳嗽,撕心裂肺的咳,那股骨子里的傲气一把咳没了,现在他回到当初见面的模样,要碎了,离碎就一步之遥,筋疲力竭摇摇欲坠,黄明昊想逃,他本能的要往门口挪动,但那感觉又来了,他动弹不得,瞳孔都战栗不止。

“你还好吧?”他小心翼翼的问。朱正廷不回答,保持一个鸵鸟一样的动作,一点一点的在喘息未定。

于是黄明昊叹口气,他怕了,他知道要是这么干了肯定万劫不复,甚至要拉眼前人一起当垫背,接下来他要做的是这么一件惊骇世俗的事。

但是他得干,他欠老天爷一个交代,也欠自己一个交代,唯独不欠朱正廷。

是他逼我,他拿他一切肆无忌惮含沙射影的逼我。

于是他走过去,伸手,把干呕的人从后面揽住,拖出来,然后两个人重重砸在地上,黄明昊反手将朱正廷紧紧揽在怀里,朱正廷这下终于哭出声了,他们在湿漉漉的瓷砖上打滚,他转过身躲在黄明昊怀里下雨,疯狂的下,比今夜外面下的的还要大,哀怨的像新婚之夜就被强 暴的小姑娘,连妆花的都很有艺术感,恍惚间黄明昊以为他还在演戏,自己就是那个强 暴他的男主角。

等嚎啕大哭变成抽泣,黄明昊拍拍朱正廷的后脑勺。“你现在能告诉我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吗?”

朱正廷抬头顶掉他的手,他噎了两声,花一秒就止住了哭泣。然后一副认命的模样搂着黄明昊的脖子,在他颈弯里叹口气。

“你让我做我不喜欢的事。”

“我冤枉啊。”黄明昊怪叫一声。

奇怪的是闹到现在厕所里也没有人进来,也没人找他们,外面的世界似乎和他们一点不相干,得到了不一定锦上添花,失去了也照样运转。

“你糊弄我?是你悄悄跟你爸暗示说起我,是你使小伎俩把我拐进圈子里,是你花钱偷买好剧本给我演,你当我不知道?当我不知道?”

“合着你都知道是我,不感激我还要怨我?”

黄明昊觉得自己应该这时候表现的很委屈,但他搞不过朱正廷,他嘴瘪的要掉到地上了,再比这个就很不自量力了。“你说说,你好好的拿了奖了不去吃顿好的跟人聊聊天说说笑话,跑到厕所里发什么神经啊?”

朱正廷沉默了,他就喜欢用不说话来敷衍,因为他不需要说话,一个眼神三秒钟就能杀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跟你不熟……”他最后憋出来一句。

“哈哈……对……是不熟。”这好没头没脑的人,无端一通牢骚,朱正廷脸上又青又白,眼线花的像他熬了三天三夜没睡觉,他喝醉了就想怎么肆无忌惮怎么肆无忌惮,黄明昊被他身上的酒气熏的头晕乎乎的,和一个不熟的男人躲在厕所里被他抱头痛哭,说出去我自己都能笑一年。“你到底要干嘛?”

“我想跳舞。”朱正廷突然愣了好久。

“啊?现在?在这儿?”

然后朱正廷又要哭了,他怎么又要哭了。到底有什么好委屈的,眼圈红的能滴出血来,但所幸他还是忍住了,不过是瘪瘪嘴,站起身,然后再摔回来,黄明昊觉得自己简直养了个三岁的小孩,自己是可怜的单亲妈妈,照顾人没一点经验,他掏手机给经纪人打电话,不接,可能外面太吵了听不见,也可能他根本就是睡着了,再打给他父亲,通了,秘书接的,他说朱正廷喝多了不舒服,妆花了,好丑,被我撞见,我得送他回家。

结果倒好,路上问他他住哪儿,后座倒着的人闷头呼呼大睡,半夜了,雨还在哗哗的下,城里涝的严重,黄明昊只能把车调头开回自己家,我带一个当红明星回家,他想,太刺激了,要是有狗仔跟着偷拍就更刺激了。他缓慢的把车驶过环湖的公路,雨天路滑,一路上心惊胆战,转个弯把朱正廷晃醒了,他一个乱糟糟的脑袋从后视镜里冒出来。“这哪儿?”

“我家。”黄明昊拍了一下方向盘。

“你家会动啊…………”朱正廷头靠在靠背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透过镜子盯着黄明昊,“你喝高了什么胡话都会说的吗?”“喝高?什么喝高?”

“我说你喝酒上头了。”

“哦…………那什么是胡话?”

“瞎讲话。”

“哦…………”

黄明昊觉得逗他挺好玩,哪想朱正廷突然笑起来,乖的像真的小孩,他歪着脑袋看着他,整张脸腻的几乎融化,“那你想听我说什么胡话呀?”

黄明昊看着他,眯起眼睛咬了咬嘴唇。

他太上路了。

“你刚才说你不想别人碰你,谁要碰你?”

“都想碰我。”朱正廷眼皮达拉下来。黄明昊把车开的很慢很慢,窗外的光被雨割的模糊不清,他从雨刷缝里看外面生怕封路,驾照考了没一个月,他要是开不好就得从山上摔到湖里去。他知道朱正廷想说什么,“合着那你到底是觉得高攀还是寒碜啊?”

朱正廷没听懂:“啊?”

“我说,你火了你就得学会忍,谁都喜欢你,那你就得自己把分寸捏好,别成天怨声载道的。”

“用不着你教我!小孩!”

朱正廷狠狠一瘪嘴,一巴掌拍在黄明昊的肩上。“我们又不熟!你凭什么打你老板!”黄明昊装成一副气急败坏,他终于拐过山路最后一个弯,把车开进车库,拔掉车钥匙,回头瞪那个缩进座位里的比自己大没几岁的年轻人,朱正廷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张脸没变,天真又烂漫,活的好像刚刚出生,“凭你惯着我!”

“我怎么就惯着你了?”

“你就喜欢翘班躲片场,不就为了见我一面吗?”

“我怎么就翘班了?那是奉旨监督你。”

“我低血糖的时候不是你叫经纪人姐姐给我请了半个月的假吗?”

“你可别怪我大惊小怪,我觉得你那根本就不只是低血糖。”

“你还偷看我病例?!”

“合同上写的明明白白,我有权监管你的身体健康。”

“……偷窥狂!”

“你喝多了耍起无赖来真有意思。”

“谁喝多了?!”

后来朱正廷跟黄明昊发了好一通牢骚,黄明昊总算明白了朱正廷之前确实有向往一举成名光宗耀祖,而现在他有多不喜欢灯红酒绿荣华富贵,巧了,这四样他如今都拥有,日子活生生给他活成“我”和“自己”两个部分。

你是演员,应该的。黄明昊坐在熄了火的车里点点头。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帮你?”他问他。

因为你嫉妒我恨我讨厌我,朱正廷一点面子都不愿给,好一个酒后吐真言,字字都是不假思索。黄明昊笑了,看朱正廷把醉了的野蛮大小姐演到极致,“这都是你自己说的,我再问你,你说你不喜欢别人碰你……”他停顿一下,拉开车门钻出车外撑开伞,把车门关的震天响。朱正廷为这停顿清醒了一点,他在车里往外看,雨点刮花了他的眼睛,雾蒙蒙的,他什么也看不见。

“……说什么……?”

他终于清醒了,下意识找黄明昊,这时候正好黄明昊从外面把车门打开,将他拽出去,拽进瓢泼的大雨里,一瞬间他就湿了,脸上全是水珠子,黄明昊给他撑伞,低头看他以为他又哭了,没有。朱正廷抬头。

“你刚刚话没说完呢。”

他凑的很近,湿哒哒的头发黏在眼睛上,这是新染的颜色,深蓝的,漂了以后发灰,与当年黄明昊在镜子里看他跳舞时如出一辙,不过那时候他身上的水是汗,现在是雨,晃晃隔着三年,这一次也不是在镜子里,而是脸贴脸的注视,朱正廷也看着黄明昊,他张嘴,讲些有的没的,但只执着于黄明昊的回应,于是他又问一次,这一次他将他们的鼻尖顶在了一起。

“你刚刚要说什么?”

“我问你,我碰你你为什么就给了?”

黄明昊突然扔掉手里的伞,两个人一下子浸到水里,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朱正廷,少看一秒身上掉三块肉的看,朱正廷赶紧往他怀里一缩,但雨水还是照样滑溜溜的滚进他的后背,黄明昊的表情把他吓着了,他低下头垂下眼,怯生生的,晦涩的像暗处的玻璃摆件,在大雨里一点一点被显形。

“你还演?你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吗?你替谁守身呢?你小把戏玩的很开心啊?朱正廷。好优秀的演员啊,这都是谁教的你?那些高攀的还是那些寒碜的?”

黄明昊气急了,他受够喝了酒的人说的真话做的真事了,三年了。黄花菜都烂透了。

他把朱正廷的头托起来,朱正廷的眼里全是水,但黄明昊对天发誓他没有哭,朱正廷是假的?还是真的?他根本分不清楚。

雨还是哗哗的在下。

“你喜欢我吗?黄明昊。”他突然问他。

朱正廷被迫看着这个眉头紧锁的小孩,一张漂亮的惹人喜欢的娃娃脸,挂着不像小孩的表情。棱角分明的手指抵住他的脑门,在轻颤,他生气了。朱正廷想。

上天亏欠了黄明昊一个安稳度日的机会,他选择早早就跳进大人的世界。这才有机会让两个人无意有意碰上,交接在一起。

聪明的小孩。最聪明的小孩。

酒气再次上头,朱正廷又醉一次,也起码是最后一次吧,他不会再对酒精过敏,也不会再有这样的雨夜,让他把这个问题问明白一点。你喜欢我吗?你黄明昊喜欢我吗?


5

黄明昊的回答是一个强硬的吻。

短短两个小时不到两个人已经把三年的爱宣泄的干干净净,雨水的都蒸发完了,现在他们急于消化过剩的热量,浑身湿透的在叫嚣在缠绵在暧昧,恐惧双双消弭为零了。

好沉重啊,一份好沉重的爱。

朱正廷觉得自己快昏死过去,他死命抓住黄明昊,他把他当最后的稻草,黄明昊要把三年的怨恨一把丢给他。最后分开,两个人都累的精疲力尽,然后是大笑,雨水滴进嘴里。



6

两个人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又长又短,黄明昊继续做自己的富家少爷,朱正廷也还是那个大众情人,那一晚像个梦,可惜梦醒了才发现做梦的人是真实的。

忽远忽近,但起码已经心知肚明了。

夏天最终过去。立秋这天。朱正廷接了一个电话。

经纪人打来的。黄明昊的父亲在外地做采访时心脏病突发,去世了。黄明昊不在他身边。



7

葬礼那天正好赶上雨后。黄明昊打伞站在墓前,未干的泥巴黏在鞋底,他的西裤边踩的全是污水,旁边有许多的镜头,他甚至穿不得胶鞋,唯有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土里刚埋的是自己世上唯一的亲人。

可雨都停了,他不能哭了。

后来他父亲的助理帮黄明昊把所有乌七八糟的人都赶走,他脱掉西服,重新买了柱香点在墓前。

站了一会儿,等香断了第二次,他突然掉头就走,泥水坑给他踩的啪啪作响。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气急败坏,他想逃,也想躺在土里再也不起来,小孩死了亲人应该不知所措,应该抱头痛哭,可他清醒的要死,比被扇了一巴掌在脸上还清醒。

他一路低着头快步走出陵园,出门就看见朱正廷躲在一边等他。

朱正廷活生生把自己裹得像只企鹅,他摇摇晃晃的跑过来,他看见黄明昊了,犹豫一下,这是一个月一来他第一次看见黄明昊,黄明昊看着他皱着眉头好像考虑了很多东西,最后慢慢的贴过来,把黄明昊紧紧抱在怀里。

黄明昊觉得好笑,他以为自己难过死了,其实没有,让他难过完了,结束了,只死了三分钟就全部结束了。朱正廷像个慈祥的老太婆,缓慢的拍他的后背。

黄明昊妄想推开他,瞪大眼睛平静的对他说“我没事,你不用管我。”朱正廷却比他动作快的多,他嘴巴蒙着厚厚的黑色口罩,声音闷在水里。

他说。“别怕,我来陪你。”

然后黄明昊直接就吻了他。他怕他这张祸害的人的嘴叫自己硬生生逼出眼泪来。



8

朱正廷说到做到,只花一个小时他就成为黄明昊空荡荡的房子里一个完整的部分。再一个小时,他就脱光了躲进他的被子里看着自己。

这一次他毕竟没喝酒。黄明昊背靠着床板。是自己无路可退了。

后半夜朱正廷坐起来。黄明昊以为他要喝水,但不是,他只是愣愣的坐着。“你梦游吗?”黄明昊问他。

朱正廷抖了一下肩膀。

接着他转过身,那是一个很居高临下的视角,他盯着黄明昊。

黄明昊一吸鼻子,他下意识又以为朱正廷哭了。准备起身问他怎么了,朱正廷的笑声却突然传进耳朵里。

他笑,黄明昊觉得自己是幻听。“你呼噜声好响啊。”

然后不等黄明昊有什么反应,朱正廷躺下来,黄明昊知道他闭着眼睛,他像兔子一样缩成一团,只在黄明昊怀里占小小的一角。



9

之后黄明昊想起来这个事,才意识到那个时候的朱正廷,要么是不爱,要么就是爱的昏了脑袋。不管哪种,结果都是自己惨败,因为他分不清自己,更分不清朱正廷是怎么想的。

兔子永远是兔子,永远狡猾,胆小,不声不响,人畜无害,却又掌控不了,随心所欲。

黄明昊在22岁坐上业界龙头的CEO位子,全网的小姑娘都疯了,他成了三流言情里那个高高在上的霸道总裁,甚至热闹的像他已经出道。

朱正廷躲在楼梯道里拿着手机开小号给他翻别人写的东西,一边翻一边把文里的黄明昊和现实里的做比较,笑的要昏死过去。

“好嘛。背着公司开小号跟粉丝互动过密,你死定了。”

黄明昊盯着这个顶着“温州贾老板❤”ID的傻子,板个脸凶他。

“什么粉丝,这是你的粉丝可不是我的,少血口喷人啊。”

这小号的特别关注里躺着自己的名字。黄明昊瞟了一眼,也只有自己的名字。只好闭嘴。

合着开了小号视奸我。黄明昊闷闷的想。

朱正廷比以前还火。全公司的大部分资源不出意外的砸在他身上,黄明昊觉得朱正廷的保质期长的不可思议,也可能是自己给他包装的太不可思议,成天忙上忙下。而且朱正廷有一点好,他没有黑点黑料,业务能力也天生的好,唯一的缺点是嘴上不会讲话,但在自己眼里是傻,别人眼里是傻的可爱,这省了太多事。黄明昊老听别人说什么朱正廷是哪里捡的宝贝,自己腹诽,这宝贝捡的可一点都不容易。

朱正廷变的越来越忙,因为他越来越忙,黄明昊反而变的越来越闲了。

有一次朱正廷出差去澳大利亚赶通告,一个星期了,大半夜的,黄明昊突然被他一个电话叫起来,他说你快起床看窗外。

黄明昊听话的起床,问他怎么了,朱正廷那边比上海早两个小时,正好两点半。朱正廷把话筒离嘴远远的,他说:“我这边的月亮好圆啊你那里能看到吗?”

上海今天下雨,明天暴雨,后天也不放晴。

他笑了,怪他:“我这是北半球。你的满月和我的长的不一样。”

黄明昊猜朱正廷其实看了上海的天气预报,朱正廷只是想装文艺,想夸耀,或者想黄明昊。

两个人把分隔两地的日子也当蜜月在度,朱正廷休假了就腻死在黄明昊家里,黄明昊现在也可以正大光明的坐头等座看朱正廷表演。黄明昊有度,这是地下恋情,而且的是见光死的地下恋情,朱正廷老大不小了,有人想煽风点火给他搞花边新闻。

好啊。让他接呗。黄明昊拍拍手。

他从没看出朱正廷对接触外界的爱意有一点点的不适,他把那天晚上朱正廷的胡话就当成胡话,那只是朱正廷的小手段。

他的缪斯下凡了,既不谙世事又自不量力,活脱脱的浪漫与理想,在圈子里他是白玫瑰,在床上他是罂粟花。他还是自己的东西。他爱他每一处小小的,不经意的瑕疵,也爱他任何一个角落浑然天成的漂亮。



10

朱正廷害怕看黄明昊的眼睛。

从他第一次在镜子里看见,那时他在跳舞,黄明昊从窗外打量他。唯独那一次他看出黄明昊是个孩子,眼睛里的光不会骗人,这是喜欢。

朱正廷害怕了,为这光累的精疲力尽。他明白了,打第一次看见开始黄明昊就注定要夺走他 。黄明昊甚至不屑于逃,他游刃有余,他有这个权利把朱正廷看穿的一败涂地。

上帝来了,选了,也给了。

朱正廷小半辈子最擅长的就一件事,纵容。

他纵容黄明昊的推波助澜,也纵容他的肆无忌惮。这偏爱任由它自行膨胀,朱正廷被压的腰酸背痛还要被迫感激。起码他在台上演,他还在台下看。

那于朱正廷是确确实实的感激,但黄明昊的眼睛里从不写他有偏爱。

他更像是在旁观,下半张脸在笑,上半张脸没一点温度,连鼓掌都是浅尝辄止,轻飘飘三下结束,抬眼就能把朱正廷看的透彻。可朱正廷不行,他每一场戏都在用命来演,演到濒死才停止。他看不懂黄明昊的一言一行要表达什么。

朱正廷被这眼睛折磨够了,于是他不再想。但黄明昊总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视线的拐角,朱正廷不敢看他,他是我老板的儿子,我是他公司旗下的一个小艺人,就这样而已。朱正廷一遍一遍给自己自顾自洗脑。

朱正廷要时刻保持感激,这是他最好的自我保护。他在任何时候任何场所都不忘了向所有人表达自己对黄明昊的感激。

直到颁奖典礼那天,朱正廷念稿子时第无数次声情并茂的念出他的名字。朱正廷这次鼓起勇气往嘉宾席看,他记好了他坐的位子,视线自然的往那个位子移。他念:“……我要感谢……”

黄明昊抬头了,他也在看他,昏暗的光里黄明昊在笑,对朱正廷,也对身边的长枪短炮。

笑的真好看啊。朱正廷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眼睛痛的要瞎了。你怎么不做那个站在这里的人啊?

朱正廷站在巨大的追光灯下,他也要笑,他眼眶红了,别人以为他是感动的要哭,他没有,他得把漂亮的脸以一个不经意的表情留在镜头里,表现的谦逊又值得。

他在台上把牙齿咬的生疼,眼睛死死的瞥回来。

是你替我选的,是你为我造的。我如你所愿了,那到底是我在演还是你在演?




11

小孩总是无忧无虑的。永远是这样。尽管小孩喜欢表现的像个大人,就像大人总幻想自己做个小孩。

黄明昊知道自己还是个小孩,他聪明,活在永恒的夏日里,起码表现的挺像个大人。朱正廷今年24岁了,他把自己当成小孩,出没风尘依旧光鲜亮丽。



12

这一次朱正廷出差就去一个星期,到马尔代夫拍真人秀。

开机第二天就出事了。

朱正廷经纪人是黄明昊特别挑的熟络旧同学,一直陪着朱正廷走过来,干事很麻利一小姑娘,唯一不好的就是脾气大,今早黄明昊到了办公室就接了电话,那小姑娘尖着嗓子气呼呼的告状。说朱正廷好像给人碰着了,吐了一整个晚上。

“碰着了?什么碰着了?”黄明昊把电话换了再打回去。

“我不知道啊,经纪人都在别的岛上住着,早上才有船能到拍摄地点,晚上导演打电话来说他不配合什么活动还是啥的我着急死了……我跟您说啊……”

黄明昊也急死了,他把电话开成免提,手机摔在桌上,他希望下一秒朱正廷能像以前一样隔着半个地球给自己打电话,用最幼稚最无聊的话把自己逗笑,把他也逗笑。但不会有,拍摄场地是全封闭的。黄明昊只剩自己一人,朱正廷也只剩自己一人。

后来事情开始清晰起来。一同录制的一位女明星中暑晕倒了,朱正廷和她是同组,节目组要他抱小姑娘回营地休息,这是什么道理?他不干,工作人员又要骂他娇气,他只能把姑娘弄回去,结果那姑娘跟摊烂泥一样霸着他。其实也没什么,也许只是女孩子真的害怕,但朱正廷搞的好像比她还怕,跑到厕所好一通干呕。

工作人员都吓疯了,以为他就要死在厕所里。

“现在我想把他弄回来他也搞死不同意,您跟他说说吧咱们不录了,又不是付不起违约金,再迟船要开了就走不了了。”

对面没等黄明昊同意就把电话拿过去,国际信号不好,或者是朱正廷在愣神,两人活生生沉默了快一分钟,他才张口说话:“……喂……?”

“你嗓子怎么哑了?”黄明昊问他。

“……我好像感冒了?”

“哦……感冒啊?”

“嗯……这边天气忽冷忽热的。”

“弄点药吃,晚上睡觉被子盖好。”

“知道,用不着你来管。”

“……你不要哭……”

“我没有啊?”

“我知道,你不要哭。”

“我没……”

黄明昊听到“啪”的一声,朱正廷把手机摔了,他隔着碎掉的玻璃捂着嘴呜咽,他当黄明昊听不见呢,他以为自己能拿三年学到的演员知识瞒天过海呢。

他哭到连“哭”字也说不出,黄明昊发现自己啥也不知道,也安慰不得。

朱正廷没回来,节目继续拍了。

黄明昊自始至终没有说过同意他回来的话,这个情况持续到当天晚上,黄明昊发现朱正廷永远活在和自己不一样的时区,谈恋爱像疯狂的倒时差。这又是大半夜的,黄明昊一个人躺在床上睡觉,耳朵是清醒的,他听见门锁被人轻飘飘的拧开。没有行李箱的声音,那个人连行李都不带就回来了。他也不开灯,衣服在夜晚冷冰冰的空气里摩擦升温,他走进房间,今天正巧还是满月,远离灯光的月亮,也冷冰冰的被扔进房间里,一道凌冽的光,将朱正廷赤裸的身体分成两个一样漂亮的部分,黄明昊睁开眼,他把手伸出来,朱正廷为这个动作歪了脑袋,他眯上眼睛看着他,往前走了一步,黄明昊的手臂上筋脉清晰,骨骼纤细,手指长长的展开,空气里小小的尘埃被月光点亮,停在他修剪整齐的指甲尖儿上。朱正廷犹豫了,他被黄明昊一把拉到床上,他不占主导,黄明昊只把他裹进被子里什么都不做,两个人的体温一个烫一个冰,朱正廷身上的味道变了,他比以前柔软了,更细腻了,他被人从原石精心雕琢成珠宝了。

“你把我卖了。”他用还沙哑的声音笑着的控告跟自己睡一个枕头的人。

这是两个人这一晚的最后一句话。

天鹅永垂不朽,但今夜有太过残忍的寂静,所有的传说都迟早死于过度的充盈,被消费,利用,然后淘汰在像这样的夜里,像开的正欢的鲜花,盛放和凋零一步之遥。

但朱正廷不能,他不是甚至不是温室里延长保质期的花,而是被烘干的花,摆在冰冷的花瓶中央,供任何人观看都可以,不自知也等不来消亡,但灵魂早就死的干干净净。



13

第二天,朱正廷不见了。

他本来什么都没带来,当然什么也没带走,不过是少了双鞋,少了只牙刷,少了个见不得人的情人罢了。

他活该,他们都活该。

桌子上摆了个倒着热水的杯子,水珠子没擦干净,滴到干净的桌布上,留下一摊小小的水渍,灰白色的,他的朱正廷喜欢喝凉的白开水,这回他逃的好匆忙,水都不喝一口就走了,这是宣战,也是示弱,朱正廷从今天起再也不寄人篱下鸠占鹊巢了,他要活,不是被活,他要从枯萎开始腐烂,然后化进泥里再开一回。

黄明昊从杯子开始摔。

然后是桌子,椅子,他自己,包裹着无名的怒火碎了满满一地,无所谓,这个房子里什么也没有了,但每一寸空气都静悄悄的注视着这个像个疯子的小孩,看吧看吧,他除了摔东西以为什么都做不了了,这个时候他是个小孩了,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上帝的化身了。

摔累了,黄明昊站着,盯着布满划痕的瓷砖地面。他想,朱正廷怎么就能比自己还孩子气,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离家出走的小把戏。

钱包里一分钱没少,黄明昊翻箱倒柜想着起码这个乖张又任性的小男朋友能像三流小说里写写一样给自己留点什么诀别书之类的,但什么都没有,朱正廷已经气到字都不会写了,真不得了,真了不起。

紧接着是解约书,被打爆的电话,铺天盖地的报道采访,什么都有,好的坏的褒的贬的,都是他讨厌的,又在一夜之间被封口费堵的严严实实,所有的垃圾全都小心翼翼的销声匿迹,所有的人都是这样,他被人被钱保护的太好,他的夏日还是永恒的夏日,他还有花不完的家产和衣食无忧的下半辈子。朱正廷死定了,他没了靠山,少出现在荧屏上一秒他就多死一点,黄明昊叫公司把他的价钱推的高高的,谁敢买他谁就破产,谁就要被舆论的口水淹死。朱正廷再也不出现在众人的眼里,他是狡猾的兔子,狡猾的兔子永远给自己留着窝,他搬了自己不怎么住的家,消失的比谁都干净。

黄明昊的日子照过,他睡冰冷的床,吃一个人的早餐,到公司签文件,回家倒在床上打滚。朱正廷曾经说过关于后悔,他睁着眼睛靠在黄明昊身上,用最暧昧的语调讲最绝情的话,他说,黄明昊,你一定会后悔。

现在他成功了,黄明昊后悔了,他每天闲下来的时间用来当个网瘾少年,抱着手机看朱正廷的各种视频影音采访,一遍又一遍的看,看到连朱正廷在台上的每一次呼吸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为这个而鲜血淋漓也濒临窒息,连抬头看见的天花板都在为他讲一个冗长的笑话,讲关于他和朱正廷的一场又一场闹剧,比绝望还绝望。

有一天黄明昊半夜惊醒,手里的手机发烫,屏幕亮着,游戏停在死亡界面,他翻身坐起来,打电话给那个老同学,那女孩接了,黄明昊问她要了朱正廷的手机号码。这时候他才想起自己没有他的手机号码。

黄明昊甚至都不想存下来,也许那个人早就换了手机卡,那段时间有多少人给他打了多少个电话都找不到他呢。也许这一次打完了可能以后再也没机会打了,这是最后一次让自己死心的机会,存了也没用。

黄明昊盯着这串数字看了几秒,然后按了拨打,开了免提,一阵空白的噪音,然后是“嘟”的一声,仿佛延的很长,最后断了,再响第二下,没有人声,没有忙音,通了。

他顺势将自己摔回床上,手机就放在腰边,那“嘟”的声音每响一下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耳膜被狠狠的震一下,他像等了两秒钟,又像等了一辈子,通与不通他都耗尽了,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清晰的从生往死,再由死向生,旧的在留恋,新的在遗忘,他好赶时间,他不希望自己的手指去点结束通话,他不希望自己当那个只受自己气的小傻瓜,他不能做胆小的小孩,他要他下半辈子把这莫名其妙的气还回来。

响到第五声。电话通了。

没人说话。黄明昊知道这是朱正廷。有一节小小的电流声在两个人写沉默里来回旋转,电的他手指发麻,黄明昊看不见手机屏幕,不知道这沉默持续了多长时间。朱正廷除了接起这个电话什么也没给他,连一个沙哑的“喂”都不愿给。他学的比以前还要聪明了,在被爱和折磨黄明昊上无师自通,轻而易举的用寂静来毁灭寂静。

姑且说过了好久好久,黄明昊爬起来,他拿起手机,伸手把床底下的笔记本打开,他记得自己下了个可以弹琴的软件,小小的键盘声大概会漏进话筒里,黄明昊等它开机,然后把那个软件打开,音量调到最大,手机摆在旁边。

然后他拿鼠标去点屏幕上的琴键,他记忆可能有偏差,节奏大概也是不对的,但他觉得自己弹的足够让朱正廷听懂了。钢琴弹这个显得很奇怪,这怪异的音符通过音响缓慢的渗透出来,清清楚楚的淌到手机那头去。

然后黄明昊听到朱正廷哭了。

“别再把手机摔了。”黄明昊笑他。

朱正廷的声音像从水里冒出来,他乌拉乌拉说了一大堆,黄明昊一个字也没听懂。“你讲什么火星语呢?”

“我说你王八蛋!”

他骂人骂的太没有底气了,怨声载道的,黄明昊弹的是《胡笳十八拍》。

“我把有关你的东西都看了,看了好多好多遍,看来看去还是这个最好看。”

黄明昊把耳朵贴在手机听筒上,他听那个长不大的小孩每一声小小的呜咽,每一下都清楚的传进自己的耳膜,“我记得我当时知道你看见我在偷看你了,但我没跑走,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觉得我逃也没用,你活在我心尖上了,我往哪儿逃呢?你说我卖了你,我卖你得先把我的心脏挖出来,这样我就活不成了。”

“哦……”朱正廷这回吸了一下鼻子,“你跟我不一样,你是注定要被所有人喜欢的,我高攀不起,我也不能拖累你,我只有帮你,帮你得到你想要的,我毕竟不是上帝,我不能一个人霸占你。”

黄明昊停了一下。“是谁指派你下凡来度我的啊……”

他突然没头脑的一句话把朱正廷又逗笑了,朱正廷咳嗽一声,他说:“你自己指派的,怪不得别人。”

“……好……好……是我自作自受。”黄明昊闭上眼点点头,“你弄来弄去,还是跳舞最好看。”

“得了吧,只在你眼里的最好看。”

讲到这里两人又都不说话了。

黄明昊伸手把窗户拉开,外面开始下起了小雨。

“你留着这个号码做什么?”

“等你打电话给我。”

“我给你打电话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那我借你的说法问你吧。”

“嗯?什么说法?”

“你喜欢我吗朱正廷?”

朱正廷开笑了,轻飘飘的,像他跳的舞,纤细又渺茫,又真实的要命。

他说。“喜欢,永远都喜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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